職場牧養

「牽一髮,動全身」實踐職場牧養的另類反思

四月期間,有機會與資深牧者在HKPES的聚會中同台分享堂會推動職場牧養的經驗,讓筆者有機會整理過去幾年在這方面的探索和嘗試。對筆者來說,職場牧養不是一樣附加於教會的事工,而是挑戰我們真實面對自身教會形態和生活的激發點。

堂會對職場牧養的渴求,原先來自對基督徒在世生活和工作的不安感和危機感的醒覺。職場已成為一個堂會不能逃避,卻又充滿挑戰機遇的「對話伙伴」(dialectical partners)。當牧者真正嘗試在日常教會的處所(the concrete church context)認真實踐職場牧養,他們往往發現,最首先經歷改變的,其實是教會自己。這些改變並非都是朝向好的一面(通常指教會論的再思),若我們稍不留神,職場牧養/神學隨時可以為堂會帶來更深的危機。

筆者只是一間小堂會的牧者,自2008年開始在自己牧養的堂會推動職場事工,並以保羅‧史蒂文斯(R. Paul Stevens)所倡議的「全民神學」(theology of the whole people of God)和召命觀,嘗試與會眾一同建立教會。 經歷過幾年的實戰,摸著石頭過河,筆者倒有兩方面的反思,作為自己繼續推動職場牧養的路標。

第一,是牧養的神學。當我們向弟兄姊妹高談「召命」觀,並且不斷鼓勵他們在職場中尋找自己的召命時,這可能成為信徒安於世俗生活,更甚者是全情投入職場「搏殺」,卻能「自我感覺良好」的完美屬靈藉口。神聖召命原是為了釋放並賦權(empower)所有「平信徒」,使他們可以各按上帝創造的獨特,在自身一切生活處境裡,活出福音和神國的見證。這種被召的渴求,本應生發於聖靈臨在於信徒身上的一種神聖的不滿足。可惜的是,現今教會裡(恕直言,尤其是中產教會)往往充滿了只想尋求心靈慰藉,卻不計算代價跟隨主的信眾。對這些信徒來說,原本也會因關係和實質需要而參與教會事奉,但如今卻因「職場召命」而得「釋放」:他們被重新釋放到職場努力工作,但卻不是為上帝的國度,而是為了自己前途、慾望和榮耀。在敬虔與虛偽之間,個人的「召命」找到了生存的空間;一種自我完成、自我實現的意識形態在不知不覺中滲進教會,取代基督作為信徒和教會的中心。

堂會的職場牧養必須時刻自我省察,其所推動之召命是否仍然以耶穌基督為中心。筆者的教會現在也開始試行「得息得力小組」(REST Group),幫助在職信徒透過重述生命故事的起承轉合,發現上帝的足跡和呼召。一位資深的帶領者向我提問,如何讓教會不至淪為只幫助弟兄姊妹解決職業困難和苦惱,甚至只是生涯規劃的專家。這是個發人深省的問題,我相信其意義在於,教會作為基督救贖的群體,我們是否先學習聆聽基督在十字架上為我們所成就的救贖恩典,然後才言說一切。

第二,是牧養的實踐,這方面涉及了堂會的事工架構。若要認真推行職場牧養,它就不可能只是眾多教會事工中的一元,而不使其他原本進行的堂內事工重新置放和協調。對於資源豐富的中大型堂會來說,通常是以20/80的結構運作,即只需要百分之二十的弟兄姊妹就能承擔教會內百分之八十的事奉,因此就算鼓勵肢體按著呼召,投身教會外的職場事奉,對教會日常運作,如崇拜、教導、小組、傳福音等人力資源,並未產生即時的影響。然而,對人手缺乏的小堂會來說,若再積極推動職場召命,其實就會即時掏空堂內事奉的人手。筆者一個經驗是:原本有三十多人的帶領敬拜團隊,一下子可以剩下不足10人!貫徹推動職場召命的堂會,似乎都應經驗這種「暫時的」、「過渡性的」內部混亂,因為這確實代表了一種事奉意識的轉向──由全部著眼堂內,逐漸延展教會以外。或許正是這種必經的不穩定性,使眾多堂會在推動職場牧養上仍猶豫不決。

轉變帶來的「不穩定性」其實不是有待解決的問題,反而能創造機遇,迫使僵化的堂會組織和事工架構作出適應性的重組,使之朝向「從下而上」,由信徒主導並投身開發的事工參與模式。教會太安逸,就會失去自省的能力;相反,會眾一同經歷困難,才會置諸死地而後生。

現今堂會的職場牧養,不單要顧及職場的複雜性,也必須顧及教會作為耶穌基督救贖群體的獨特性。教會和職場,就好像救贖神學與創造神學的關係,以往只重前者,如今看重後者,彷如一個鐘擺,隨著世局變換,兩邊搖擺不停;然而,筆者更相信,創造和救贖本都出於上帝,只有在更大的終末視野下,教會的職場牧養才能有更進一步的發展空間。

作者:李俊明(基督教華人神召會葵涌堂傳道)

 

本文刊載於:HKPES《職報》六.2014年